原标题:丽句深采于非闇 │ 香港蘇富比中国书画秋拍
北京人于非闇能玩会写,处处透出十足京味。中年后专攻工笔花鸟,对宋徽宗用力最深,从缂丝等工艺美术中汲取营养,虽远游不多,却极重写生,且讲究画材,以其富丽堂皇,雍容气派之于氏画风,将北京一方花卉鸟虫纳入腕底,同侪无人可及。
本场中辑得于氏各期精品,可见其艺术之发展。更有其石鼓文书联赠民国收藏家黄浚源,及其于易顺鼎所赠联中详释自己改名缘由,极具文献价值。
香港私人收藏于非闇精品〈玉兰绶带〉
于非闇向以工笔花鸟闻名,踏入五十年代,随着社会环境丕变,其作品也注重时代气息。他曾说「花鸟画要画得朝气蓬勃,使人看后如亲临其境,如欣赏鲜花和活泼的虫鸟一样,消除掉一天工作的疲劳,更感生活幸福。」如此「朝气蓬勃」的表现手法明显见于五十年代中后期,取工笔重彩填矿物颜料为地,以凸显反衬画中景物的色调和质感,循此写成了〈瑞霭和平〉、〈直上云霄〉等代表作,本幅即其中佼佼者。
画中将祥云飞鸽改为玉兰绶带,表现手法则相若。背景采用内库石青平涂,色厚重而不沉滞,营造出富丽堂煌的气氛。盛放、半开以至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散布于向上下空间伸张的枝桠而充盈铺满画面,呈朝气蓬勃;绶带成双,分立枝头高低,一回望一翘首,呈互相呼应之势。其神情活现,肢体纤细见轻盈,似张嘴呼朋,又含一跃而下的动感,令画面空间若静中待动,生息流转。这种工笔写花鸟,重彩敷色的技法在其晚年又生奇变,富丽如昔,但又流露生活气息,正如所钤「再生」印章,所喻不单祗是剧疾治愈复得重生,还是于传统技法结合时代精神而具新气象!全画写于四尺整幅上,保存完好,鲜丽明亮,几如新出,毋乃晚年作品中煌煌巨构!
「鸣远堂」藏于非闇
于非闇远游不多,数十年生活、创作皆在北京,笔下取材大多为京华风物,题跋中亦常谓于京城某处。本幅谓「太液池」即今日北京西华门外北、中、南三海,画中小写意绘池畔一树垂柳,未状其干,惟有长枝绿条,袅娜委婉,叶片淡墨中见层次,画面空间距离顿现。诸虫则工笔画出,蜂体积最小,点以浓墨;天牛、螳螂通体各施一色,朱膘石绿,清淡而不失浅薄;画蝉两只,黑翅者枝上伏鸣,小绿叶蝉则与群蜂逐舞,各得其态。元代钱选笔下花鸟得清逸雅淡之美,于氏跋曰「友谓似钱舜举」而未敢自信,惟题于此,岂无自诩得意之色!
一九三七年四月一日至廿二日,南京举办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于氏即有作品〈水仙〉参展,照片刊于〈美术生活〉第三十八期(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特大号)。若与本幅〈水仙群蜂〉对照,画家款识、钤印、构图皆完全吻合,唯群蜂阙如,似属一画,于氏甫写就,即送参展,展毕后方添补蜂群,或应藏者所请,以令画面动静兼宜,益添生趣。
于非闇以水仙入画,常谓用元代赵孟坚法。他上辈藏有赵氏水仙长卷,后又在故宫得睹彝斋〈墨兰图〉,启发尤深,复好写生,摄实物形神,合之,画中遂穷尽凌波仙态。他尝谓「友人自姑苏赠独根水仙若干头,长身玉立……」,丁丑上元节前「偶于厂肆得古澄泥砚,试御制石鼓文墨,用赵子固法制水仙……」,并试白麻纸,写水仙赠好友熊佛西。本幅即同月所出,故谓「写数纸」,引作入春以来快事也。画中状岁初水仙之妙态,白描勾线,淡墨晕染,袛见水仙三丛,傍坡而生,长叶舒展,花蕊盈盈,似有清香飘沁,惹得群蜂穿插翔舞其间。全画皆施素墨,仅蜂腰细处略点藤黄,薄翼轻染淡墨,微微搧动如生嗡嗡之声,为宁静画面平添一丝动感。
画中题跋所谓「洞子」,大概指北京市集以棚架上铺毯子如蓬帐般,内里摆放包括于暖房培植之花草蔬菜等杂货,供客户进内选购,免受风寒,货品亦毋为霜冻所伤。本幅写于一九五二年一月四日,首都仍处严冬,于氏形容当时市集情况,今不复见矣!
他题「萃锦」,或许为市肆中所见物事集大成之写照。他笔下花卉题材多不胜数,蔬果则较稀,偶有者不外萝卜、白菜等寥寥数种,若本幅蔬菓之汇集则未之见也!若对照题跋所示,部份品种乃眼下所见,余者应得诸旧稿。盖当时「供不应求」,有些尚未上市,这亦反映了建政初期农业生产的侧面。
画中状写各种蔬菜,其质或柔软,或结实,皆穷尽其物态。设色清丽,极见鲜嫩欲滴,就似采摘刚得尚存的新鲜感,尤见于菓品表皮上的光滑,足见饱含丰富水份,故色泽秀润,惹人垂涎。
本幅取材素绢,质地亮滑,有助于层层烘染而发色微妙的效果。画家谦称「尚未惬意」,虽偶一为之,细微间却见殚费心力。
本幅署「七十岁」,即一九五八年,跋中又曰廿四年前(即一九三四年)首学工笔花卉,即以牵牛花始。但细阅他的传世作品,以山茶、牡丹、腊梅、荷花等居多,却少见牵牛。北京画院藏他另幅牵牛,写于同年八月一日(中共「建军节」),题跋曰「叫他一声牵牛花,不如称呼她勤娘子更恰。她每日天刚亮总是吹起喇叭,她唤醒人们:迎朝气,力争上游,建设社会主义干劲大」。牵牛具此喻意,配合当时政治情势─「三面红旗」,或许是他该年多写牵牛的原因。
本幅则无涉政治,纯状写花姿,尺幅不大,惟布局经营极具心思,三色花朵高低间缀,或隐或露、或半现于绿叶簇拥间,排列有序,满枝稠集,色泽鲜艳,见欣欣向荣之象。他笔下多重敷色,层层渲染,浓淡、深浅、明暗,尽显花叶的向背位置关系及丰富具层次的质感,正是他在写生基础上加以艺术提炼所得的效果。虽属逝世前一年所作,其艺术感染力仍摄人心魄,堪称老而弥坚,功力不逊盛年!
书联与题跋
非闇此联写赠黄浚源,字子林,号蛰庐,天津名医,富收藏。按〈冯超然年谱〉所载,黄氏二十年代后期为冯子让先治病,得冯氏赠画多帧。他与京沪艺坛中人如张大千、于非厂、齐白石等往还密切,尤赏白石画艺,集其精品极伙。所藏明清书画于一九二八年付商务印书馆出版〈名人书画第十集〉。
有谓「子林」乃京城名医陈虬蛰庐之子,惟按陈虬后人记载,陈氏膝下无子,可知乃张冠李戴。
于非闇题跋:
予初名魁照,字仰枢,皆先王父所锡。甲寅岁,遭王父丧,别署悲庵。丙寅岁,先君弃养,因与弟耀同悲,予始署非厂,弟署心厂。此联乃与实甫共悦梅郎时书,故下联云云。己卯元日。非闇记。
易顺鼎于本联称于氏曰「仰枢」,按于氏自跋,此乃其本字,一九一四年祖父于钟英逝,遂改署「悲庵」,至二六年,父文森薨,遂将「悲」分拆,自署「非厂」,弟则署「心厂」,以示同悲之意。更号缘由,未见于文字纪录,今悉其详故,故别具意义。
本幅上联「云帆济沧海」或自况早岁抱「澄清宇内」之志,下联则映照志气不再之现况,盖易氏于袁世凯当政时,祗得闲散之职,遂寄情梨园捧角,梅兰芳是时崛起,他即大力捧之,列为「梅党」一员。哭庵写此联赠悲厂,即出此「共悦梅郎」之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