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言一如既往地沉默。
六月某个炎热的下午,318艺术家黄立言终于把工作室搬到了“侨基岛”,这样,他可以和他那些来自雷州的朋友一起生活,可以说雷州话,可以把普通话的利用率降到最低。到了“侨基岛”之后,黄立言从一种印象转变为一种现实,而现实中的黄立言显得更加沉默。每天他都呆在“侨基岛”三楼的画室里安静地在他的画面前作一个旁观者,他必须把自己放进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之后才能够精准地在画面上表现出旁观者的状态。
我喜欢一个人的沉默。我喜欢黄立言的沉默。黄立言的沉默是那种极为平静的沉默,那是一种从内在散发出来的平静,一切的欲望被过滤之后的平静,一种纯粹且透明的平静。面对黄立言和他的作品,必须安静地看着,然后被其中某种氛围所感动,然后安静地离开。你不要去和黄立言讨论艺术的问题,艺术在一个纯粹的人这里是没有问题的,所有的问题已经被他平静的内在化解掉。在我眼里,黄立言是一种修为,这正是我敬佩他的地方,并且学会了谦逊地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黄立言的性格和同样来自雷州的陈雨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内敛沉稳,一个刚烈任性,他们两个恰好成为一个对应体,大家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而成为兄弟。在陈雨的内心,他把黄立言当成了兄长,那是一种心服口服的彻底,对于一个纯粹的人,所有的表达也必须受到过滤。他们两个人构成了一幅雷州青年的肖像,生动、真实并且和谐。人的内心总在寻找一面镜子,寻找镜子中的另一个答案,人与人的交往,是一次照镜子的行为,在对应的矛盾张力中获得了平衡,有了对抗的生命才是完整的生命。而黄立言和陈雨正是在这种异质的落差中找到了自我的完整性。
对着画面,黄立言内心泛起了一丝笑意。生存中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浅表的肌理,他只要适当地表达出某种情感的特点就足够了。他笔下的人物,仍然是那种无所谓,那种和现实场景疏离的神态。一个把枪对准一只被链子锁在枝桠上的鹦鹉的人,他究竟是何种居心,他似乎在完成一次充满雄性力量的狩猎行为,但他选择的对象却是一只被人类调教得会说人话的鹦鹉,他绷得很紧的身体和充满威胁的猎枪更像是一个玩笑,他不是要猎杀鹦鹉而是在调戏鹦鹉,而这种调戏恰恰产生于无边的无聊感和城市生活里丧失男性力量(原生力)的事实。当一种颓败的思想无法把枪口对准自己荒谬的生存而只能对准一只自己豢养的宠物的时候,是一种怎么样的堕落。充满暴力暗示的景象最后的真相是反暴力的,因为人所有的生命力已经丧失殆尽。
黄立言就这样平静的说着他的故事,他总把自己的觉悟藏得很深,在他的作品中,在他生存的一切细节中,总是显得很简单。他不喝茶,因为所有的茶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他只喜欢喝开水。有一天,有几位朋友来,他给他们倒了开水,后来朋友走了,他把杯里剩下的水倒在一个杯子里准备倒掉,然后他开始画画,画得渴了,他想起要喝一杯水,那杯准备倒掉的水被他一口喝光,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喝下去的是一杯什么样的水。
318艺术家黄立言工作室的周围都是一些长势很好的植物,大部分是属于“侨基岛”物管的,他的侧门可以望到番禺的一座老厂房和一座矮矮的山丘,两扇门都开着的时候,工作室里很通风,在穿过两扇门的过路的风里,黄立言时常安静地盯着墙上的几幅照片,照片大多数是他的好朋友丘的作品,还有一幅迈克·杰克逊的黑白照片。
我不会错过黄立言,因为黄立言是一个不会被错过的人。
孙晓枫
2009年
318艺术商城
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