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藏起来》系列之前,艺术家朱心明画了许多年的肖像,尤其是一脸稚气的小孩,但拿他自己的话说,并没有那种画得很痛快的感觉。直到2013年,在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在成都的一个不起眼的茶馆里,一边拉拉杂杂地和朋友聊天,一边他醍醐灌顶地想通了一件事。他说有那么一瞬间他听到了内心的声音,或者说,有一个声音,这么多年一直在召唤着他,而他现在终于听见了。前往,或者归去。像一只子规,在山中的叫声。
那是他儿时的记忆,一个闹市中常常觉察到孤独的人,一个人在灯红酒绿红男绿女深处蓦然的回首与梦见。他常常在不经意间会回头,试图看见一个孩提时的影子,一张如棉花糖般的脸蛋。就像他偶尔坐地铁坐公交,会摇摇晃晃地想起一个“她”来,那个儿时在天井下踢毽子又走失了的玩伴。朱心明陷在这样的梦魇里不能自拔。他在阳光下闭闭眼,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眼睛有性质不同的两种迷盲,它们是由两种相应的原因引起:一是由亮处到了暗处,另一是由暗处到了亮处。凡有头脑的人也都会相信,灵魂也能出现同样的情况。”——她和他叠映在一起,成为游泳,成为彼岸,成为手势,成为灿烂而有毒的一树曼陀罗花。
值得一提的是,朱心明不是在用普通的画笔在画,他用的是各种刻刀,他自己发明或者说试验而成的工具。他选择的材料,也不是我们常见的亚麻和宣纸。他的画布,是与中国耕读文化息息相关的一种动物——耕牛——的皮革,水牛皮、黄牛皮。他热爱在牛皮这种与汉字血脉相连的介质上去作画,不断地实验、不断地触摸。他喜欢那种,有着生命独特的柔软和坚韧,他喜欢那种和他自己的肉身一样的温度与疼痛。一笔一划,一刀一刻,都是一个农人和一头耕牛在一本家谱中的暮归。墟里炊烟升上来了吗?一群群迷路的鸭儿鹅儿,是否已经跟着一个牧童回家?村口的桃花,在独自妖娆而灿烂着,一望就是一部“桃之夭夭”的《诗经》,就像一个小女孩,用一抹红色蒙上眼睛,对我们说,你找不到我,我藏起来了。
多少年来,已经没有谁,还会找到那个陶渊明道听途说的桃花源入口了,它成为一代代国人可以去梦见的乌托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树树线装的桃花,在梦的两岸,如火如荼,千秋万载。
我没有问过朱心明,关于理想国、桃花源抑或红楼梦的问题。没有问过他,他选择的那一抹如桃花一般如胭脂一般的红色。那个拿着风筝在黄昏的原野上找不到玩伴的小女孩,她眼睛目睹的一片红色,仿佛是电影《辛德勒名单》、 《另一个故乡》中那绝无仅有的一点颜色,涂遍了天空与大地。
我看见,我说出。我没看见,我不会说。终于,你找不到我,我藏起来了。问题是,我在哪里?我,是否有我?——你我他,我们。在艺术家朱心明的架上,只看见一丝疼痛抑或温暖的光,桃红色的光芒,像深夜天际的一声长哞,从黑暗中来,又归于黑暗。
文/林元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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