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家易英先生认为,艺术家在表现一种生命状态的时候至少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我的,一种是理性的。所谓自我的也就是忘我的创作过程,在一种近似神经质的冲动中,把一个无意识的自我完整地展现出来。理性的方式则是一个分析的过程,预设的主题、题材的选择和制作的程序,都是在一个理性的过程中进行的。318青年艺术家黄世常的油画近作可以说介乎于两者之间,他以个人经验的方式体验生命的伤痛,同时又在形式的设计和材料的选择上现实主题的意义。客观而言,黄世常近作具有很强的实验性,似乎可以归之为近十年来十分活跃的表现主义画风。但与国内普遍流行的表现主义画风有所不同,在黄世常的作品中独具某些新的潜质正在发展,这或许是我们观察更为年轻一代艺术家时所不能忽视的。具体说来,80年代以来的表现主义画风在形态上有几个基本的规定,如具象的形式、强烈的色彩、用笔的自由、个性的表现、情绪的宣泄等等,而题材与内容往往并不那么注重。即是说,表现主义画风最初体现为对形式语言方面的探索更为关注,这是他们为区别伪现实主义教条的自觉行为,也反映了一种西方现代艺术的主导倾向,即以形式的革新实现艺术内部的不断革命。进入90年代,表现主义逐渐被学院主义所接纳而成为主流美术样式之一,同时随着自身的演变和发展,表现主义画风在题材和形式上也具有了更多的拓展。
黄世常近作具有这样的倾向:一、具有表现主义画风的典型特质,写意的物象,人物形象处于一种倒立的激烈的精神状态之中,流畅的书写笔触,简洁的灰色调等都是艺术家自身内心世界的反映。二、在表现主义画风之下,蕴藏着强烈的叙事性。其画面血腥的红色,人物形象痛苦的表情,无不体现出绘画主题预设的叙事性。但对于黄世常而言,他并不是把某种类型化的符号解释性地移植到抽象表现主义的画面上,而是将叙事的意义隐藏在抽象表现主义的结构之中,抽象的表现也就不只是视觉上的张力和情绪的表达。其三,从风格学的角度而言,尽管黄世常的作品和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绘画尤其是极简主义风格有着形式上的相似性,但是从作品的空间表达和内在的精神诉求上则与前者有着本质的不同。黄世常作品的心理空间是一种东方式的空间观念,这因为他较为注重传统笔墨的书写性和东方美学的视觉方式在精神和观念层面上的呈现。在黄世常的画面中,具象性的描绘和平面化装饰、表现性笔触和抽象化构成、草图式的勾勒和材料感突出的肌理,随意运用,相互并置;没有漂亮的颜色、迷人的技巧,正好相反,单纯的形式捍卫其绘画的纯粹性,平实的画风流露出他对艺术创作的真诚,而个性化的画面空间则蕴涵着他对自身精神的深度体验。其四,黄世常近作中体现出一种理性和无意识的冲突。尽管黄世常力求设定自己的符号系统和叙事模式,并努力运用植物的象征性来隐喻生理和心理特征,但这种象征性和叙事主题都是含混的、朦胧的。黄世常近作中的矛盾性则在于他的语言表达是在一个感性与理性的精神复合过程中发生,既要保持对自然的、非理性的精神体验,又要从一定的距离之外把叙事情节和画面形象抽象化为纯粹的东方式笔墨语言。用一个传统的美学命题来说就是,将对现实主题的移情转换到抽象表达的形式之中。因此,黄世常近作的矛盾性体现在:一方面,他努力为东方式的笔触书写寻找无法度的、自由的、淋漓尽致的表达方式;另一方面,他又为笔触书写的自由而理性地设定某个伤痛性的人生主题,尽管这个主题是朦胧的,但在这两者之间,后者偏重于预想的效果和形式的探索,前者则是更加自由的状态表达。
318艺术家 黄世常 油画作品 《风景1》
不过,这种看似简单的创作方法却有着艰辛的探索历程。黄世常正在经历着寻找转换语言时的阵痛。毕竟绘画的规则是任何艺术家都不能超越的,哪怕是有再好的观念、思想,最终艺术家都必须将其转化为一种视觉的语言以及个性化的艺术表达。在黄世常的前期作品中,以隐含性征的躯体部位、物象置于疯长的水草之中,阴湿的场景描写,色彩的艳情化赋予了某种处于青春期的隐喻和表达。在很多评论文章中,都注意到了他前期的创作与风景写生有关,笔触的运用带有传统笔墨书写的倾向等。但黄世常并不满足于对现成流行样式的搬用和习得,一方面,他认为自我的绘画风格还有待进一步纯化与成熟。他认为,当一种流行化的风格成为一种样式的时候,原创的表现手法就成为一种规则,色彩的强度、笔触的松动、形体的变形和不稳定性等等,都会成为一种风格的记号,表现上看艺术家画得很自由,实际上是在重复自由的规则。黄世常是明智的,他并不仅仅满足和停滞于此。另一方面,黄世常梦寐以求这样的一种创作状态,即让绘画超越技巧,超越表面的图像;让绘画成为自己内心深度精神表现的载体,一种对自为存在的记录方式。然而,这是一种危险的创作状态,也是一种艺术家有意识地将自我边缘化的艺术心态。所谓“危险”便是使这种绘画方式很容易落入西方形式主义的窠臼之中,更容易被西方现代表现主义绘画的参照体系所吞噬。所谓“自我的边缘化”,便是指黄世常的选择实际上对当代主流绘画方式保持着某种疏离的态度。
正是处于内心的挣扎和追求,黄世常意图突破前期的创作状态,一是破坏已有画面风格的完整性,另辟蹊径;一是向个体生存感受转化,从个体精神感受中寻找新鲜的感受,形式可能从中获得新的组合与再生。由此,黄世常在创作时并不刻意追求绘画的完整性,而是在一种描述性语言的基础上,进行即兴的、自发的、动感的和自由的非理性表达。这种描述是双重的,不是记录或复制现实,而是内心的情感体验。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他的语言状态就是一种内心潜在观念的呈现,所以绝不能仅仅从纯粹形式的角度去理解其近作。
318艺术家 黄世常 油画作品 《风景2》
就题材的角度而言,黄世常习惯于写意的手法,抽象性地表现某个男子受伤的情境,画面背景以粗犷的书写笔触挥洒而成。从心理学的意义上看,受伤的男子形象显然是作者形象的一种引喻和暗示。也许,画面还包含了另一个层面的涵义:该形象不仅是客观的个体生存感受的记录或心理现实的描述,而是对当代都市人精神生活方式的一种普遍的隐喻与象征,这是黄世常在对一般生活状态的认识往深发展的结果。受伤、疼痛是精神麻痹的外在形式,实质上则是人性的隐性扭曲方式。
事实上,黄世常近作的问题意识恰恰体现在于此,他不仅像抽象表现主义那样关注形式的语言表达,更为重要的是,他关注一种象征性的表现主义形式,把心理感受或思想附加到表现性的形式之上,从而赋予对现代生活的洞察与焦虑。这就是其绘画的理性特征,这种理性并不是指绘画制作过程,也不是区别那种对形式的感性表现,而是指思想的表达。由此,值得欣慰的是,黄世常这样的年青艺术家,能够摆脱当今流行波普的、浮浅的、媚俗的等绘画风格的干扰,能够从个人经验当中引发思考,从而找到自我的表达方式。黄世常的绘画实践,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语言问题,而是思考的深度,更是年青一代艺术家自我本质内在状态表露的问题。
陈国辉
318艺术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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